去除芭蕾舞剧中丑化黄皮肤的要素

其中两位艺术家，纽约大学艺术史副教授Meredith Martin和纽约编舞家Phil Chan，正是通过改编此前失传的芭蕾舞剧《Ballet des Porcelaines》，让其在打破原有刻板印象的情况下，与现代观众展开对话。今年夏天，《Ballet des Porcelaines》将重返欧洲：在英国和意大利，舞剧将在收藏瓷器的博物馆中演出，而在巴黎，法国国家艺术史学院（Institut national history de l 'art）于7月1日举办了一场关于芭蕾舞历史的学术会议。

这项计划的灵感来自于Martin在法国国家图书馆（National Library of France）馆藏档案中偶然看到的芭蕾舞剧剧本和乐谱。《Ballet des Porcelaines》是1739年由一群艺术家和贵族创作的一部芭蕾舞哑剧，讲述了一个邪恶的亚洲巫师把公主和英雄变成瓷花瓶的故事。

像《Ballet des Porcelaines》中的丑化现象并不稀少：在芭蕾舞史上，亚洲角色一直被讽刺丑化为软弱无力的恶棍或卑躬屈膝的人物。在这些欧洲作品中，亚洲角色通常以缓慢地拖着脚步移动，两个手指紧紧地绞放在一起，尽管这一点与亚洲文化毫无关联。除了黄色身体彩绘，扮演这些角色的舞者通常会被赋予夸张的眼妆，以及标志着他们小丑身份的帽子。几十年来，中国人一直在申诉这些冒犯性装扮，并指出一些观众想当然地认为黄色面孔就是中国文化的代表。

Martin对《Ballet des Porcelaines》很感兴趣，因为她擅长研究18世纪法国和亚洲之间的互动交流，以及瓷器和漆器等物物交换。Martin并未将她的发现写在学术论文中，而是更期望通过表演重振芭蕾舞感兴趣，这样观众就可以把芭蕾舞当作一件活的艺术作品来与之互动。通过纽约大学芭蕾舞与艺术中心（NYU’s Center for Ballet and the Arts）奖学金项目结识Chan后，她说她开始“批判性地思考瓷器与这一时期的文化和种族偏见之间地关系。”

这段对话促成了两人的合作，Chan同意重新编排《Ballet des Porcelaines》。这个版本的芭蕾舞剧推翻了原作的刻板东方形象，也写实地反映了18世纪欧洲的真实掌权者。邪恶的亚洲巫师被重新塑造成强大的奥古斯都，波兰国王和立陶宛大公，他对瓷器拥有难以控制的欲望，甚至被视为一种病态。身为瓷人巫师，他把一位亚洲公主和王子变成了瓷器雕像。

创作团队没有采用模仿巴洛克风格的服装，而是委托纽约设计师Harriet Jung进行原创设计，包括为公主角色设计的带有长手套的裙装紧身衣，以及为王子设计的短款外袍，布料暴露在外，近似于半块盔甲。团队还聘请了菲律宾作曲家Sugar Vendil，用全新的旋律填充原创配乐的空白。在编舞设计方面，Chan与巴洛克艺术专家Patricia Beaman合作，将巴洛克舞蹈与中国古典舞和扇子舞融合在一起。Chan致电给出生在中国的玛莎葛兰姆舞团（Martha Graham Dance Company）的负责人Xin Ying，请她帮忙制定舞蹈动作，然后传授给纽约市芭蕾舞团（New York City Ballet）的两位首席舞者Georgina Pazcoguin和Daniel Applebaum，他们于去年12月在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（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）首演了这部芭蕾舞剧。

通过这种方式，Chan并没有弱化《Ballet des Porcelaines》在欧洲的影响，而是利用金缮工艺（kintsugito）理念创造了一种更强大的融合性作品。金缮工艺（kintsugito）是一种用金或漆器修补破损陶瓷的技术，可使陶瓷的原始破损点变得更坚固。

Chan表示，通过去除芭蕾舞剧中薄弱且常常带有种族主义色彩的情节，继而令舞剧情节更加引人深思，这很重要，因为他不希望在修复艺术作品的同时，反面造成任何破坏。他指出，这一原则已经运用于歌剧艺术，并认为芭蕾舞也该效仿，因为“它们不是博物馆藏品，让它们生存下去的唯一途径是保持对新一代观众的吸引力。”

事实证明，他的观点在世界各地都广受赞同。2021年2月，在Alexander Neef的带领下，巴黎歌剧院芭蕾舞团发布了一份报告，宣布将从芭蕾舞和歌剧剧目中删除种族主义场景。

据说，世界上最重要的文化机构之一的巴黎歌剧院，在处理种族表象问题上的这一重大转变，是受到了巴黎歌剧院员工的积极诉求所激发——但不可否认，他们是在追随Chan和纽约城市芭蕾舞团（New York City Ballet）独舞演员Georgina Pazcoguin的脚步，他们从2015年开始通过他们的组织“告别扮黄脸（Final Bow for Yellowface）”，致力于消除芭蕾舞中的种族主义场景。迄今为止，已有50多个国际芭蕾舞团签署了这一承诺。最近，美国芭蕾舞剧院（American Ballet Theatre）即将上任的艺术总监Susan Jaffe也加入了这一阵营，并告诉《华盛顿邮报》（the Washington Post），她计划暂时搁置含有冒犯性场景的芭蕾舞，直到她和她的团队能够解决这些问题。

Chan和Pazcoguin已经提出了修改这些场景的建议。其中一项举措是，在中国版《胡桃夹子》中用京剧脸谱面具代替黄脸，更直接在巴黎歌剧院的多样性报告中被提及。在《Ballet des Porcelaines》中，舞者被变成瓷器后，Chan让他们戴上这样的面具来表示变化，而不是把他们变成令人反感的摇头怪物。

Chan指出，每一代芭蕾舞大师都会在前人的基础上不断调整或改进。“这就是Petipa对上一代作品所做的，”他说道，“为了让芭蕾舞继续保存发扬，我们所能做的最保守的事情就是积极应对变化。这就是Michel Fokine在20世纪所说：要么变革，要么灭亡。”

Chan和Martin承认，我们能做的只有调整现有作品的东方主义视野，比如巴黎歌剧院芭蕾舞团（Paris Opera Ballet）那颗有问题的皇冠明珠，Rudolf Nureyev创作于1992年的舞台剧《La Bayadère》。虽然黑色面孔在芭蕾舞剧中不再出现，但印度教活动家Rajan Zed称它“早就应该退出”世界舞台，因为它“贬低了一个悠久丰富的文明”，因为剧中的角色在地板上爬来爬去和舞动，并不能准确地描绘印度文化。

Chan和Pazcoguin的心态各不相同。他们希望避免禁演芭蕾舞，而是保留Petipa的原创编舞，同时修改过时故事。Chan正在改编制作的美国版《La Bayadère》，故事发生在20世纪20年代好莱坞电影音乐剧的黄金时代，包括幕后阴谋。Martin说，法国文化版的《La Bayadère》可以把拿破仑、Joséphine皇后和皇帝情妇之间的关系编织进情节之中，这样可以让观众回到过去，了解“这些东方主义幻想的根源”，比如拿破仑的埃及之战。

Chan称这是“接近这一剧目极具感染力的典范”，希望确保这一艺术形式继续繁荣。通过《Ballet des Porcelaines》和《La Bayadère》，他说，他“把这些芭蕾舞变成了自己的故事，并可称它们是我，作为一名挥汗如雨的舞者，所留下的种族传承。”

照片：© Joe Carrotta